想要张嘴说些什么……
想要忏悔。
想要弥补。
想要尽心侍奉。
作为仆从，一辈子用口腔包裹主人的足尖，满足她的需求，作为负面情绪的承载工具，始终让子书潋虞完美的模样面世，用温柔包裹主人的心尖。
蜷缩在床角的微生牵云内心几度泛起诉说些什么的冲动。
依稀记得，子书潋虞会在自己疲倦的时候，小手卷着发丝静静的倾听自己的废话。
对妹妹的担忧，对父亲的无奈，对母亲的愧疚，对未来的迷惘。
依稀记得，子书潋虞的手艺很差，却也还是努力的把厨房搞得一团糟。
依稀记得，喝下肚中的，子书潋虞亲手熬制的第一碗汤。
依稀记得，盐放太多，过了火候，药材霸占了鸡肉的位子，唯有她期待的目光在灯光下显得如此动人。
“我不喜欢那个别墅。所以我宁愿在郊区，在没什么人烟的地方，买一栋小房子。”
依稀记得，这是子书潋虞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语。
再度想起的时候，却也已经真的在郊区的小阁楼内和她一起生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。
房间不小不大，少女心溢满，很是温馨。
精神和肉体的疲倦使得他闭上双眸。
鱼儿……
虞儿。
当初我因为懒得写复杂的名字索性谐音代替，你是否真的接受了这个小名呢？
啊……
事到如今为什么要问这个呢？
她，不是一直都在默认吗？
好累啊。
我应该清醒了吧。
………………
再度睁眼之际，微生牵云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庄园里的秋千之上。
回忆化作暖流，他尽力的只回想着和子书潋虞在一起的，开心的时光。
一缕发丝随风飘扬，荡在脖颈之间。
熟悉的香水味儿弥漫在鼻息之间，微风拂面，秋千被轻柔的荡漾起几分弧度。
曾几何时，似乎一直都是微生牵云站在秋千后边，满面微笑的摇晃着，看着露出笑颜的大小姐，感到丝丝惬意。
这是庄园内，子书潋虞最喜欢的地方。
可……
过去的过去已经过去，美好与否皆忘怀。
现在的现在还在继续，美好与否皆历经。
但也正是微生牵云最想要逃避的现实。
“微生，坐秋千好玩儿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其实，我觉得很无趣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但，因为是你在后边为我推起秋千，我才会觉得有趣。”
“嗯。”
“仆从。”
“……”
沉寂半晌，没有回答。
微生牵云像个暮年的老者，眼中除了灰暗，只剩下无言的沧桑。
木讷的重复着单调的语句，似乎真的已经累的无法言说。
彼方远景是斜阳霞光覆满半边天色，蝉鸣鸟语回味在耳边，晚风拂过林叶婆娑作响。
唯独眼中的虚影变得愈发模糊，似是重合在咫尺之间伸手可握，似是不断回退视野之中，似是剥开过往云烟，似是回味在虚妄与现实的交接点，一步步若棉花之上回弹，唯有子书的声音却不断的由远及近萦绕耳边。
晕影如梦似幻，几次眨眼后，已经是而今的而今，现在进行时。
微生牵云有一双惹人心醉的，继承自母亲的眼眸。若是如曾经一般明亮，与他对视自会觉得万般美好……
睫毛舞动之间，回忆化作浮泡彻底破碎。
虚妄被现实笼罩。
此之时，已然为盛夏晚晴天。
好梦幻啊。
子书家的庄园一如一年前那样美轮美奂呢。
“微生牵云。”
“你走吧。”
“和周生道个别。”
“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不是么？”
“父母接连去世，妹妹也被接到国外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好。”
“我可以挽留你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若有来生，你还会继续做我的仆人吗？”
“不会。”
“又或者，会。”
“到底是会还是不会?”
“不懂……”
“若有来生的话……”
“我会尽可能的，和你们进行阔别……?也许。”
“端木怜羽也好，周生恋妤也罢。”
“但，鱼儿，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。只是，只是，始终差一点醒悟。终究还是走歪了路……我们之间，也回不去了。”
子书潋虞尽可能的保持着微笑。
他的回答还是如此寡淡。
无言中，最后一次目视着微生牵云，他步伐缓慢，在夕阳西下之际迟迟起身，却也不忘记最后一次回眸微笑，几步上前，轻轻吻住子书潋虞的额间……
温润还未曾挥发而去，从上而下刻入心尖。
只是再度凝视，他的背影已经远去，逐渐消失在彼方远景。
“……”
什么也没有说。
子书潋虞露出来释然的微笑。
就像是放下了什么一样。
只是转身之际，泪花在空中熠熠生辉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黄昏向晚，斜阳即将隐没在天际。
最后一丝温暖的光亮带起一阵秋风……
却吹不动子书家的秋千。
秋千之上，唯有子书潋虞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。发丝婆娑满地，她只是轻柔的用手托起，温润蔓延在心尖之际，泪眼再度朦胧。
“微生牵云……微生牵云啊……”
“没有了你……我以后又是孤身一人了……”
“我好孤独……但你已经……”
“若有来生，我一定会成为你最期待的贤妻良母……若有来生，我定会舍弃所谓的家族与你远走高飞……”
“你这个可恶的仆从……总是对我那么温柔……”
“明知你就是个烂好人，可我却十分强欲的认为，你的温柔与我而言与其他人不一样呢……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呢……”
“其实啊，我真的……想过嫁给你……不止一次哦。”
『梦醒怅然，盛夏的光影……』
『投射在心间的，那半寸地。』
『烟尘中落雨，伞下的距离……』
『彼此之间，不过是两言语。』
歌谣回荡在不知所起之地，悠扬的萦绕在庄园之间，声声入耳，最终沉入心尖。子书潋虞内心最柔和的半寸地，此刻皆是微生牵云与她一起创造的泡影……
闭上眼睛，秋千随风轻轻摇晃。
她从口袋中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剪刀，一头青丝洒落在碧绿庄园。
……
什么时候……
我已经留了这么长的头发呢？
好热。
剪掉吧。
想着，剪刀的锋芒一闪……
还有些莫名的犹豫。
嘴角被虎牙刺入肉中，溢出血液，泪花与其交辉，削弱了彼此的光芒，最终滴落在剪刀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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